第 35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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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5 章
楊梅胡同附近商圈新開的這家KTV, 是祝平安特意找的。
唱歌桌游自助餐一應俱全，裝修豪華餐品高檔，滿足科室老中青三代的所有需求。
剛高歌完一曲, 又去自助餐臺轉了一圈兒, 拿了不少烤串兒和海鮮回來的祝平安, 看著癱沙發裏，也不玩兒也不唱，就陪著宋朝歡吃小甜點的宋昭, 朝護士長努了努嘴。
護士長默契地朝他眨眨眼，起身去點歌機上點歌。
包廂裏響起一首英文老歌，護士長唱得不錯，大家自然捧場地鼓掌叫好。
宋朝歡也認真地笑瞇瞇鼓起掌來。
又掃了一圈包廂裏的人，偏身小聲問宋昭：“你們科室人, 也沒全來齊吧？”
她記得住院那幾天，見過的不止這幾位。
音響聲音大, 宋昭也從沙發上直起身，前傾微靠近，“嗯”了聲, 挺無奈地告訴她：“別替他們擔心，來之前一早指定好要單獨吃什麽了, 不會放過我的。”
宋朝歡聽著他錢包滴血的語氣, 好笑地偏頭看他, 有些故意道：“他們有沒有說過，宋主任什麽都好, 就是有點兒摳。”
宋昭一頓, 也偏過頭去，要笑不笑地垂眼看著她：“行啊。胳膊肘也會往外拐了。”
一時想不到反駁的詞, 宋朝歡只好笑著坐直，挺無辜地看著他。
正好一曲結束，護士長卻沒下來，手指頭在屏幕上點了兩下，便開始清了清嗓子，對著話筒，極有領導風範地說：“我們今天歡聚在此處，主要是慶祝咱們宋主任的上任，這麽一個促進科室團結的機會，大家是不是也讓宋主任獻上一曲？”
一時起哄和掌聲四起，一屋子看熱鬧的。
宋昭胳膊肘支著膝蓋，微擡頭掃了一圈兒這些人，只笑，不說話。
護士長自然知道要給宋昭點什麽。
祝平安一早跟她打過小報告了，他聽宋主任哼這首歌哼過好幾回了，可好聽了！趕緊讓他在主任妹妹面前露一手！
前奏響起，宋昭微頓。
卻也沒什麽好拒絕的，爽快地站了起來，往麥克風架子那兒去。
護士長趕緊插好話筒，一臉看好他地讓位。
輕快又溫馨的前奏響起，宋朝歡才想起，好像之前在哪裏聽過這首歌。
而此刻秉行能癱著就不坐著，能坐著就不站著原則的宋昭，已經坐上了麥克風架後面的高腳凳。
只不過人家要曲著腿踩在橫杠上的凳子，楞是被他坐得像靠一下而已。
兩條大長腿，一條支著地，一條隨性地微曲，修長指節低握話筒。
“我想學一個遨游太空的魔法，
把所有心願都在夜空種下。
陪著所有星星在夢裏越長越大，
我想風也不知道它該要去哪。”
音箱裏，電流滌蕩過的聲音，低緩響起。
“我會等冬的雪融化蒲扇裏的夏，
守著深夜裏的星星眨眼不說話。”
宋昭的聲音，原本就很好聽，只是平日裏說話，有點冷淡的痞氣。
此刻不知道，是不是因為這首歌曲調和歌詞的緣故，他聲線聽上去少了那份野性，低磁清朗又溫煦，還有些不同於少年氣的故事感。
明明是很好聽的。
可不知道為什麽，宋朝歡聽見那句“守著深夜裏的星星，眨眼不說話”時，莫名有些鼻酸。
好像又看見了，那個年幼時的夏夜，被無故關在門外，沈默地坐在漆黑樓道裏的那個小少年。
室內昏暗的光線下，他淩厲輪廓，仿佛被鍍得都有些柔軟起來。
宋朝歡覺得，他應該是記得歌詞的。他有時眼睫垂下來，並沒有朝屏幕看去。
偶爾還偏轉過頭。漆黑眉目深邃，看不清神色，卻勾著唇角，沖她笑了笑。
某個字，在他唱腔裏好像帶著點兒特殊的，溫軟的尾音。
“我會等枯樹生出芽，開出新的花，
等著陽光刺破黑暗，第一縷朝霞。
我會等一場雨落下把回憶都沖刷，
再與你一起去看，
外面世界到底有多大。”
宋朝歡微怔，下意識地，也朝他彎起唇角。
“……我會等故事裏的你再給我講笑話，
相信美夢和你，
總有一天會預先到達。”
伴奏漸弱漸消，這種Livehouse級別的唱調，著實驚艷四座。
“宋主任你還有什麽驚喜是我們不知道的——”旁邊一簇玩桌游的大聲玩笑道。
宋昭已經起身，也不看他們，低眼插好話筒，唇角仍勾著，只是漫不經心道：“別再給我點了啊，就會這一首。”
其他人笑。
只有祝平安，趁他下來還不忘感慨：“我們宋主任，明明可以靠臉吃飯，偏要靠技術。”
“平安，”護士長看了他一眼，葷素不忌道，“說點兒正經話。”
祝平安楞了一下，隨即用母胎單身的力氣脫口而出：“不是護士長，到底誰不正經啊？！”
眾人哄笑。
宋昭沒說話，微挑眉，掃了眼還坐那兒沒動的宋朝歡。
宋朝歡眨眨眼，抿了下唇角笑意。
宋昭已經坐回她身邊，像隨口道：“你笑什麽，你聽得懂啊？”
宋朝歡微楞，突然有些臉熱。
倒不是因為害羞，而是這感覺就像是和外婆一起看電視，電視裏突然放起了吻戲。於是她小臉一板，溫吞小聲道：“我又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小姑娘說話溫溫軟軟的，卻又極正經的樣子。
宋昭餘光撩了她一眼，舔了舔唇，有些好笑。
祝平安和護士長又興沖沖地去點起新歌。這回倆人點的歌，有點兒嗨。不過祝平安只要負責男聲部分重覆的幾個字。
包廂裏再次響起音樂聲，沙發上這一小塊，又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。
宋昭重新靠回了沙發裏。
音樂聲有些吵，大概是怕宋朝歡聽不見，他後脖頸抵著沙發微歪過頭，胳膊搭在沙發靠背上，曲肘靠著墻，沒碰到她。
只擡手，指尖捏了捏她臉。
氣音似的輕笑了聲，低聲問：“那你臉紅什麽。”
-
“咱們宋主任除了對病人，對誰笑得那麽鬼迷日眼過？”愉快的夜生活結束，電梯角落裏，祝平安朝護士長小聲咬耳朵。
護士長看了眼祝平安，突然大聲起來：“好你個祝平安，敢編排你宋主任了？”
“宋主任，你知道平安剛剛說什麽嗎？”
“？誒誒誒，護士長護士長……！”
“祝平安你完了，你都不知道現在想應聘來咱們科室，做宋主任醫助的隊伍排得有多長……”
電梯轎廂裏熱鬧得宋朝歡覺得，這一群人原來不工作的時候，這麽可愛的。
“不過話說回來，”護士長一臉挑女婿的表情，“像我們宋主任這樣的，家庭關系極其簡單，有時間賺錢沒時間花，這婚戀市場妥妥的搶手貨啊。要不我給你介紹介紹？”
她是幫他算過的，按他如今在附院的手術量，再加上先前在海城的三年，這兩年要在北城好點兒地段置業也不難。又是這樣的青年才俊，說他搶手還真不是恭維。
“謝了啊護士長，”宋昭是最後進電梯的，在前面舉了舉手，慢道，“我不著急。”
兩個主治醫師也附和開，說像他們這樣的，相個親都得調好鬧鈴，還真不敢輕易去開始一段戀愛。
出了電梯，一群人打車的坐地鐵的開車的，打過招呼各自分開。
反正全都識趣地沒想往倆小年輕那對湊。
倒是宋朝歡在經過商圈門口的一排娃娃機時，瞟了兩眼。
宋昭停下，拉了拉她胳膊。
“嗯？”宋朝歡轉頭。
“再玩會兒？”宋昭問。
宋朝歡笑：“這可比單獨買一個，貴多啦。”
宋昭輕“嘖”了聲，有點兒無語的看著她：“還真當我摳成這樣。”
“沒聽護士長說啊，”男人漆黑眉目微擡，懶洋洋自哂道，“有時間掙錢，沒時間花。”
宋朝歡看著他“趕緊替我花點兒”的表情，笑著指了指剛剛經過的那臺機器，不客氣道：“那我要那個。”
掃碼換了幣，一枚枚投進機器。
宋昭垂眼，看著身前指尖輕抵透明玻璃，指著裏面的玩具娃娃，彎著唇角同他輕聲說話的小姑娘。
他其實，好像也有些聽不清她在說什麽。
因為那些歡樂的，又有點兒幼稚的音樂聲，不停歇地響著。像隔絕了其它聲音，跳脫又緩慢地將他們包裹。
他一次次垂眸，看見五顏六色的溫柔的淡光，在她睫尖，眼尾，眉梢，輕輕地晃動。
仿佛看見了曾經許多次，他幻想過的，她長大的模樣。
小姑娘那年暑假走的時候，他在市裏的封閉式高中。
假期的最後兩天，他終於攢夠了錢，去北城看她。
地址是問外婆要的。
那天，他看見一輛他不認識的汽車，停在一幢別墅門口。
車門打開，那個穿著漂亮小裙子的小姑娘，低頭從車裏下來。
他遠遠地看著她，看著她像個童話故事裏的小公主一樣。
那一刻，宋昭覺得，她只是回了，本該屬於她的地方。
而那麽多年來，被外婆和她溫柔地撫平掩埋的事實，再一次展露在他面前。
他和宋朝歡，其實，一直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但他沒道理，拉著她一塊兒陷在泥沼裏。
他不需要，也不可能讓她陪著他。
如果要見她，要站在她身邊，也該是他揮荊斬棘，窺見天光。
他以為他快一點，再努力一點，總能趕上她長大的速度。
他考上北城醫大的那一天，他的朝朝告訴他：宋昭哥，我喜歡上一個男孩子。
你們男孩子喜歡收什麽禮物呀？
那一刻，宋昭從來都明白卻不願意承認的現實，直白又殘忍地鋪陳在他眼前。
小姑娘，從來都只把他當作親人。
…………
但，沒關系。不著急。
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，連一只小小的生日蛋糕，都買不起的宋昭了。
-
商業廣場離楊梅胡同兩站地鐵。
宋朝歡是叫他直接回去的，宋昭卻堅持要護送那個，被他抓上來的藍胖子回家。
拐進胡同，才發現有些下雨，宋昭拉開衛衣外套的拉鏈，把她連人帶娃娃一塊兒罩住。
宋朝歡卻有些哭笑不得。
好小的雨。這樣的毛毛雨，從前在南亭鎮的時候，他們是連傘都不會打的。
於是一手抱著她胖乎乎的哆啦A夢，一手去掀罩在她身上的衛衣。
還沒掀開，腦袋又被重新罩住。
“宋昭哥……”宋朝歡好笑，“我真不需要……”
“蓋著，你宋昭哥覺得你需要。”大手又壓下來。
“啊呀，宋昭你真是……”宋朝歡聽著他“你外婆覺得你冷”的調調，一下輕笑出聲。
又有些無奈，他仗著身高優勢，再一次將外套帽子蒙在她腦袋上，將她眼前視線遮住。
宋朝歡還想反抗一下，卻聽見淅瀝的雨點聲中，由遠及近，猶如踩著鼓點的急遽腳步。
宋朝歡有一瞬間的恍神，還以為是雨真的大了起來。
卻在下一秒，聽見拳骨相碰的猛烈撞擊聲。
晏峋這一拳，沒有控制任何力道，任憑宋昭反應足夠迅速，已經作出了避讓的姿勢，還是被他拳頭撞過眉骨。
宋朝歡頓住，猛地楞了下，卻看見衛衣帽子下面的視線範圍裏，宋昭已經跌坐到了地上。
下一瞬間，晏峋已經朝地上的宋昭撲了過去。
“晏峋住手！”猛地胡亂將衣服扯開，手裏的東西也顧不得了。
又是直朝面門的兩拳猛擊，宋昭失了先機，第一下被他砸在下顎上，第二下被他隔擋開，猛地翻身將人按倒。
晏峋是失控的，宋昭卻保留著一份理智。
他沒有將拳頭砸向晏峋頭面，只使了狠勁，將他腦袋狠狠地往地上摜砸。
宋朝歡聽見那沈悶的撞擊聲，都懵了一瞬，想隔到兩人中間，無論如何要將他們分開。
這兩個男人的狠勁，她都是見過的。
宋朝歡心臟狂跳，抖著手去拉扯廝打在一起的倆人，卻好像沒一個人願意聽她的。
下一秒，卻看見晏峋好像不會疼一樣，已經從地上翻起身，一手死死掐住宋昭脖頸。
她完全不知道晏峋為什麽突然這樣。
倉皇間，宋朝歡下意識地抱起落在晏峋腳邊的黑色禮盒，朝又占了上風，仿佛已經失去理智的晏峋腦袋上砸去。
窒悶的一聲響，狠狠撞向他，又胡亂地滾落到地上。
其實並不痛。
但晏峋揚起的拳，還是猛地滯在了半空。
宋昭一下摜開他，撐地站起來，想去踹他，卻被宋朝歡迎面抱住。
胸腔劇烈起伏，宋朝歡抖著唇，有些說不出話來，只好死死抱著他。
這一刻，世界好像終於安靜下來，空氣裏浮起血腥與塵土的氣味。
宋朝歡背對著晏峋，不知道他此刻是站起來了，還是依舊跌坐在地上。
她身後，好像沒有了動靜。
想回頭看一眼，卻聽見他突然說：“宋朝歡。哪怕一次……”
男人低黯的話音裏，帶著極力克制的暗啞。像哭腔。
問她：“哪怕一次，你都不能站在我這邊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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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梅胡同附近商圈新開的這家KTV, 是祝平安特意找的。
唱歌桌游自助餐一應俱全，裝修豪華餐品高檔，滿足科室老中青三代的所有需求。
剛高歌完一曲, 又去自助餐臺轉了一圈兒, 拿了不少烤串兒和海鮮回來的祝平安, 看著癱沙發裏，也不玩兒也不唱，就陪著宋朝歡吃小甜點的宋昭, 朝護士長努了努嘴。
護士長默契地朝他眨眨眼，起身去點歌機上點歌。
包廂裏響起一首英文老歌，護士長唱得不錯，大家自然捧場地鼓掌叫好。
宋朝歡也認真地笑瞇瞇鼓起掌來。
又掃了一圈包廂裏的人，偏身小聲問宋昭：“你們科室人, 也沒全來齊吧？”
她記得住院那幾天，見過的不止這幾位。
音響聲音大, 宋昭也從沙發上直起身，前傾微靠近，“嗯”了聲, 挺無奈地告訴她：“別替他們擔心，來之前一早指定好要單獨吃什麽了, 不會放過我的。”
宋朝歡聽著他錢包滴血的語氣, 好笑地偏頭看他, 有些故意道：“他們有沒有說過，宋主任什麽都好, 就是有點兒摳。”
宋昭一頓, 也偏過頭去，要笑不笑地垂眼看著她：“行啊。胳膊肘也會往外拐了。”
一時想不到反駁的詞, 宋朝歡只好笑著坐直，挺無辜地看著他。
正好一曲結束，護士長卻沒下來，手指頭在屏幕上點了兩下，便開始清了清嗓子，對著話筒，極有領導風範地說：“我們今天歡聚在此處，主要是慶祝咱們宋主任的上任，這麽一個促進科室團結的機會，大家是不是也讓宋主任獻上一曲？”
一時起哄和掌聲四起，一屋子看熱鬧的。
宋昭胳膊肘支著膝蓋，微擡頭掃了一圈兒這些人，只笑，不說話。
護士長自然知道要給宋昭點什麽。
祝平安一早跟她打過小報告了，他聽宋主任哼這首歌哼過好幾回了，可好聽了！趕緊讓他在主任妹妹面前露一手！
前奏響起，宋昭微頓。
卻也沒什麽好拒絕的，爽快地站了起來，往麥克風架子那兒去。
護士長趕緊插好話筒，一臉看好他地讓位。
輕快又溫馨的前奏響起，宋朝歡才想起，好像之前在哪裏聽過這首歌。
而此刻秉行能癱著就不坐著，能坐著就不站著原則的宋昭，已經坐上了麥克風架後面的高腳凳。
只不過人家要曲著腿踩在橫杠上的凳子，楞是被他坐得像靠一下而已。
兩條大長腿，一條支著地，一條隨性地微曲，修長指節低握話筒。
“我想學一個遨游太空的魔法，
把所有心願都在夜空種下。
陪著所有星星在夢裏越長越大，
我想風也不知道它該要去哪。”
音箱裏，電流滌蕩過的聲音，低緩響起。
“我會等冬的雪融化蒲扇裏的夏，
守著深夜裏的星星眨眼不說話。”
宋昭的聲音，原本就很好聽，只是平日裏說話，有點冷淡的痞氣。
此刻不知道，是不是因為這首歌曲調和歌詞的緣故，他聲線聽上去少了那份野性，低磁清朗又溫煦，還有些不同於少年氣的故事感。
明明是很好聽的。
可不知道為什麽，宋朝歡聽見那句“守著深夜裏的星星，眨眼不說話”時，莫名有些鼻酸。
好像又看見了，那個年幼時的夏夜，被無故關在門外，沈默地坐在漆黑樓道裏的那個小少年。
室內昏暗的光線下，他淩厲輪廓，仿佛被鍍得都有些柔軟起來。
宋朝歡覺得，他應該是記得歌詞的。他有時眼睫垂下來，並沒有朝屏幕看去。
偶爾還偏轉過頭。漆黑眉目深邃，看不清神色，卻勾著唇角，沖她笑了笑。
某個字，在他唱腔裏好像帶著點兒特殊的，溫軟的尾音。
“我會等枯樹生出芽，開出新的花，
等著陽光刺破黑暗，第一縷朝霞。
我會等一場雨落下把回憶都沖刷，
再與你一起去看，
外面世界到底有多大。”
宋朝歡微怔，下意識地，也朝他彎起唇角。
“……我會等故事裏的你再給我講笑話，
相信美夢和你，
總有一天會預先到達。”
伴奏漸弱漸消，這種Livehouse級別的唱調，著實驚艷四座。
“宋主任你還有什麽驚喜是我們不知道的——”旁邊一簇玩桌游的大聲玩笑道。
宋昭已經起身，也不看他們，低眼插好話筒，唇角仍勾著，只是漫不經心道：“別再給我點了啊，就會這一首。”
其他人笑。
只有祝平安，趁他下來還不忘感慨：“我們宋主任，明明可以靠臉吃飯，偏要靠技術。”
“平安，”護士長看了他一眼，葷素不忌道，“說點兒正經話。”
祝平安楞了一下，隨即用母胎單身的力氣脫口而出：“不是護士長，到底誰不正經啊？！”
眾人哄笑。
宋昭沒說話，微挑眉，掃了眼還坐那兒沒動的宋朝歡。
宋朝歡眨眨眼，抿了下唇角笑意。
宋昭已經坐回她身邊，像隨口道：“你笑什麽，你聽得懂啊？”
宋朝歡微楞，突然有些臉熱。
倒不是因為害羞，而是這感覺就像是和外婆一起看電視，電視裏突然放起了吻戲。於是她小臉一板，溫吞小聲道：“我又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小姑娘說話溫溫軟軟的，卻又極正經的樣子。
宋昭餘光撩了她一眼，舔了舔唇，有些好笑。
祝平安和護士長又興沖沖地去點起新歌。這回倆人點的歌，有點兒嗨。不過祝平安只要負責男聲部分重覆的幾個字。
包廂裏再次響起音樂聲，沙發上這一小塊，又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。
宋昭重新靠回了沙發裏。
音樂聲有些吵，大概是怕宋朝歡聽不見，他後脖頸抵著沙發微歪過頭，胳膊搭在沙發靠背上，曲肘靠著墻，沒碰到她。
只擡手，指尖捏了捏她臉。
氣音似的輕笑了聲，低聲問：“那你臉紅什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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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咱們宋主任除了對病人，對誰笑得那麽鬼迷日眼過？”愉快的夜生活結束，電梯角落裏，祝平安朝護士長小聲咬耳朵。
護士長看了眼祝平安，突然大聲起來：“好你個祝平安，敢編排你宋主任了？”
“宋主任，你知道平安剛剛說什麽嗎？”
“？誒誒誒，護士長護士長……！”
“祝平安你完了，你都不知道現在想應聘來咱們科室，做宋主任醫助的隊伍排得有多長……”
電梯轎廂裏熱鬧得宋朝歡覺得，這一群人原來不工作的時候，這麽可愛的。
“不過話說回來，”護士長一臉挑女婿的表情，“像我們宋主任這樣的，家庭關系極其簡單，有時間賺錢沒時間花，這婚戀市場妥妥的搶手貨啊。要不我給你介紹介紹？”
她是幫他算過的，按他如今在附院的手術量，再加上先前在海城的三年，這兩年要在北城好點兒地段置業也不難。又是這樣的青年才俊，說他搶手還真不是恭維。
“謝了啊護士長，”宋昭是最後進電梯的，在前面舉了舉手，慢道，“我不著急。”
兩個主治醫師也附和開，說像他們這樣的，相個親都得調好鬧鈴，還真不敢輕易去開始一段戀愛。
出了電梯，一群人打車的坐地鐵的開車的，打過招呼各自分開。
反正全都識趣地沒想往倆小年輕那對湊。
倒是宋朝歡在經過商圈門口的一排娃娃機時，瞟了兩眼。
宋昭停下，拉了拉她胳膊。
“嗯？”宋朝歡轉頭。
“再玩會兒？”宋昭問。
宋朝歡笑：“這可比單獨買一個，貴多啦。”
宋昭輕“嘖”了聲，有點兒無語的看著她：“還真當我摳成這樣。”
“沒聽護士長說啊，”男人漆黑眉目微擡，懶洋洋自哂道，“有時間掙錢，沒時間花。”
宋朝歡看著他“趕緊替我花點兒”的表情，笑著指了指剛剛經過的那臺機器，不客氣道：“那我要那個。”
掃碼換了幣，一枚枚投進機器。
宋昭垂眼，看著身前指尖輕抵透明玻璃，指著裏面的玩具娃娃，彎著唇角同他輕聲說話的小姑娘。
他其實，好像也有些聽不清她在說什麽。
因為那些歡樂的，又有點兒幼稚的音樂聲，不停歇地響著。像隔絕了其它聲音，跳脫又緩慢地將他們包裹。
他一次次垂眸，看見五顏六色的溫柔的淡光，在她睫尖，眼尾，眉梢，輕輕地晃動。
仿佛看見了曾經許多次，他幻想過的，她長大的模樣。
小姑娘那年暑假走的時候，他在市裏的封閉式高中。
假期的最後兩天，他終於攢夠了錢，去北城看她。
地址是問外婆要的。
那天，他看見一輛他不認識的汽車，停在一幢別墅門口。
車門打開，那個穿著漂亮小裙子的小姑娘，低頭從車裏下來。
他遠遠地看著她，看著她像個童話故事裏的小公主一樣。
那一刻，宋昭覺得，她只是回了，本該屬於她的地方。
而那麽多年來，被外婆和她溫柔地撫平掩埋的事實，再一次展露在他面前。
他和宋朝歡，其實，一直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但他沒道理，拉著她一塊兒陷在泥沼裏。
他不需要，也不可能讓她陪著他。
如果要見她，要站在她身邊，也該是他揮荊斬棘，窺見天光。
他以為他快一點，再努力一點，總能趕上她長大的速度。
他考上北城醫大的那一天，他的朝朝告訴他：宋昭哥，我喜歡上一個男孩子。
你們男孩子喜歡收什麽禮物呀？
那一刻，宋昭從來都明白卻不願意承認的現實，直白又殘忍地鋪陳在他眼前。
小姑娘，從來都只把他當作親人。
…………
但，沒關系。不著急。
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，連一只小小的生日蛋糕，都買不起的宋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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商業廣場離楊梅胡同兩站地鐵。
宋朝歡是叫他直接回去的，宋昭卻堅持要護送那個，被他抓上來的藍胖子回家。
拐進胡同，才發現有些下雨，宋昭拉開衛衣外套的拉鏈，把她連人帶娃娃一塊兒罩住。
宋朝歡卻有些哭笑不得。
好小的雨。這樣的毛毛雨，從前在南亭鎮的時候，他們是連傘都不會打的。
於是一手抱著她胖乎乎的哆啦A夢，一手去掀罩在她身上的衛衣。
還沒掀開，腦袋又被重新罩住。
“宋昭哥……”宋朝歡好笑，“我真不需要……”
“蓋著，你宋昭哥覺得你需要。”大手又壓下來。
“啊呀，宋昭你真是……”宋朝歡聽著他“你外婆覺得你冷”的調調，一下輕笑出聲。
又有些無奈，他仗著身高優勢，再一次將外套帽子蒙在她腦袋上，將她眼前視線遮住。
宋朝歡還想反抗一下，卻聽見淅瀝的雨點聲中，由遠及近，猶如踩著鼓點的急遽腳步。
宋朝歡有一瞬間的恍神，還以為是雨真的大了起來。
卻在下一秒，聽見拳骨相碰的猛烈撞擊聲。
晏峋這一拳，沒有控制任何力道，任憑宋昭反應足夠迅速，已經作出了避讓的姿勢，還是被他拳頭撞過眉骨。
宋朝歡頓住，猛地楞了下，卻看見衛衣帽子下面的視線範圍裏，宋昭已經跌坐到了地上。
下一瞬間，晏峋已經朝地上的宋昭撲了過去。
“晏峋住手！”猛地胡亂將衣服扯開，手裏的東西也顧不得了。
又是直朝面門的兩拳猛擊，宋昭失了先機，第一下被他砸在下顎上，第二下被他隔擋開，猛地翻身將人按倒。
晏峋是失控的，宋昭卻保留著一份理智。
他沒有將拳頭砸向晏峋頭面，只使了狠勁，將他腦袋狠狠地往地上摜砸。
宋朝歡聽見那沈悶的撞擊聲，都懵了一瞬，想隔到兩人中間，無論如何要將他們分開。
這兩個男人的狠勁，她都是見過的。
宋朝歡心臟狂跳，抖著手去拉扯廝打在一起的倆人，卻好像沒一個人願意聽她的。
下一秒，卻看見晏峋好像不會疼一樣，已經從地上翻起身，一手死死掐住宋昭脖頸。
她完全不知道晏峋為什麽突然這樣。
倉皇間，宋朝歡下意識地抱起落在晏峋腳邊的黑色禮盒，朝又占了上風，仿佛已經失去理智的晏峋腦袋上砸去。
窒悶的一聲響，狠狠撞向他，又胡亂地滾落到地上。
其實並不痛。
但晏峋揚起的拳，還是猛地滯在了半空。
宋昭一下摜開他，撐地站起來，想去踹他，卻被宋朝歡迎面抱住。
胸腔劇烈起伏，宋朝歡抖著唇，有些說不出話來，只好死死抱著他。
這一刻，世界好像終於安靜下來，空氣裏浮起血腥與塵土的氣味。
宋朝歡背對著晏峋，不知道他此刻是站起來了，還是依舊跌坐在地上。
她身後，好像沒有了動靜。
想回頭看一眼，卻聽見他突然說：“宋朝歡。哪怕一次……”
男人低黯的話音裏，帶著極力克制的暗啞。像哭腔。
問她：“哪怕一次，你都不能站在我這邊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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